我从河边的工地回来,行走在凄风冷雨里。风从我脸上刮过,生疼生疼;雨通过衣领灌进全身,一阵寒颤。眼睛被雨横扫,时睁时闭。眼前的路还很长,真够我走的。
其实我并不觉得太苦,因刚刚才离开工地,看到工地上的民工,顶风冒雨在基坑里掘土,雨水顺着脸颊滚滚下流,身上无一处是干的。他们还不是为了妻室儿女,为了养家糊口,才在这里苦苦挣扎?而我只要多走一段路,就可以回到暖融融的办公室里吹空调。比起他们,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
我习惯了周围的人对民工们的处境视而不见,也习惯了自己对他们的处境感同身受。这不为别的,而是每每看到他们,就联系想到我父亲和我自己。半个多世纪以前,父亲曾是他们的一员,和他们一样,在冬季里挑土,在于雨水中防洪,也不知吃了多少苦,才熬到退休;而我,也曾在文革中遭受厄运,被关进牛棚,白日里挖大渠、拉滚筒,晚上还要挨批斗。深更半夜回到住处,那是一件三面有墙、一面透风的拖拉机棚。我把一条芦苇帘子扯下来盖住正面,点起一盏小油灯,开始看书。因为天冷风大被子薄,上半夜绝对睡不着。到了下半夜风停了,勉强睡一会儿。天还没大亮,就得赶着牛车去戈壁滩打柴火。还好身体素质不差,总算熬到了平反解放的一天。
百年风雨百年情。人生的艰难路,我已快走完了。回想昨日,珍惜今天。是有意还是无意,一有机会,我总爱走一段风雨路,吃一点过去的苦。但我并不像那些乐观者那样,对明天寄予希望,说什么阳光总在风雨后。我是没有明天的,如果有,也是一路的凄风苦雨,不会有别的,我知道自己,知道自己的命运所在。所有人间的苦,我都吃过了;所有无辜者受到的委屈,我也受过了。只是不知道这是财富还是包袱。但我还要一路走下去,任何的艰难苦恨不为所动。上苍要我活多久,我就活多久。没啥抱怨的,谁叫我经受了那么多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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